倾心7
“李小姐怎么停下了？”一个人声打断她思绪，李杪杪回神:“黄先生请留步，张副官一个人送就好了。”
黄行霈眉角微挑:“无妨。”这无妨也不知在说谁，总之他的步伐没有停顿。
再抬头，屋檐下的女人换了一副神色，她显然还是在看这个方向，只不过眼神多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。
李杪杪觉得这里的人都有些怪怪的，却又说不出哪里怪，她耸耸肩，跟着张副官行至门外。
院外的夜色依旧是浓黑的，天边的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，辛苦许久的人终于能吸一口新鲜空气。
李杪杪打了个哈欠，张副官替她拉开车门，她张口道谢，顺势弯腰上了后座。
这时另一侧的车门也被人拉开，她抬头，身边一个人坐了上来，他对司机说:“开车。”
黑色铁皮喷出的烟雾跟随车子一起平稳向前，后座上的一男一女静静靠着椅背，一个睡得不省人事，一个侧头看向飞驰的四野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，黄行霈终于忍不住似的伸手，把那一点一点的额头揽过来靠到自己身上。
前排司机往后视镜瞄了一眼，不小心就看到这一幕，吓得他赶紧移开目光。
车子平稳行驶，慢慢进了城，李杪杪靠在黄行霈身上睡得不省人事，这时街上突然出现一辆车拦住他们的去路。
司机紧急停车，李杪杪被晃了一下后慢慢醒过来。她看了眼自己的睡姿，后知后觉去看旁边人脸色，却顺着黄行霈的眼神看到了车外的人。
来人穿着警备司令部的制服，身后还跟了几个配枪的人，李杪杪怕他们走近了看到黄行霈，于是急忙把手放在门把上。
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，手就被人抓住了，黄行霈声音低沉，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:“不用下车，我来应付。”
李杪杪不知他有什么办法，只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她径自抽开自己的手推门下了车。
黄行霈没料到她会有此举动，立刻打开车门准备下车，没想到司机眼疾手快，赶紧拦住他:“少爷等等，李医生像是认识…他们……”
“杪杪小姐？”警备司令部的人面对他们走过来，领头的人在看见李杪杪时发出一声惊呼。
李杪杪笑的有些不好意思，“连副官怎么在这儿，这么晚了，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跑急诊的人才睡不好觉。”
为首的人年纪不轻了，对这种大半夜还要到处跑的行动也是不情愿的，见李杪杪这么问，他的语气有些抱怨:“还不是李长庚他老子非要和小立本谈交易，结果把人接过来又看不好，还得劳烦二爷他们擦屁股。”
李杪杪吃惊的接上他的话:“李长庚来襄城了？看来该找个时间去看看老朋友了。”她说出这话，连副官身后的人脸色也变了，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。
黄行霈和司机坐在车里，他的目光轻轻掠过眼前的说话人，眸色变深。
连副官对李杪杪的话有些迟疑，思考片刻却还是低声告诫道:“他老子做的事现在被很多人骂，您还是小心点别走太近，毕竟三姑爷一向不问正文治……”
李杪杪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，连声向连副官道谢，还顺嘴问候了他的家眷:“好久不见秋秋了，有时间让她来医院找我，正好提前见习一下。”
连副官一听这话态度更为和蔼，李杪杪和他道别，临走前随意嘱咐了一句:“连副官，遇见我的事可千万不要让姥姥知道，不然她又得骂我不注意影响。”
连副官自然说好，就让身后的人放他们过去了。
黄行霈和司机坐在车上，眼神从刚开始的担心变得深不见底。
这场危机从有到无，只用了李医生的几句话，司机在亲眼见识过李杪杪的社交手腕后，脸上飘过阵阵惊奇，心里忍不住感叹:怪不得黄行霈能对她这么厚待，原来不是简单人物。
李杪杪在一众人的眼光中上车，面不改色的拉上车门，和车子带起的尘土一起扬长而去。
黄行霈见她上来，只瞧了她一眼，其余时间一句话都不说。
过了许久，李杪杪撩了撩自己的头发，黄行霈被她的发丝扫到了脸颊，他瞧着她的侧脸，开口问:“李小姐常半夜出诊？”
李杪杪看了他一眼，对他没问自己怎么认识的这些人感到刮目相看，她客气的笑了一下，回答道:“我以前给一些未出阁的姑娘接生，经常玩。”说到这里，她的笑又有些苦涩:“不过姥姥觉得干这活儿不光彩，不让我做，我后来也不怎么出来了。”
黄行霈点点头，表示了解，他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，李杪杪却突然把头转过去，固执的问他:“你不会也觉得我做这种事不光彩吧。”
她盯着黄行霈的眼睛，以为会听到一套道理，又或者是和姥姥一样的看法，对方却只如常说:“死生之外无大事，李小姐是帮助别人生，怎么会不光彩。”
他只是回答了她的问题，李杪杪却突然沉默了。她和许多人打过交道，也知道黄行霈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，但这一刻她听得出他说的是真心话。
半晌，她才说:“你说的好，生命之可贵又怎么会因为繁缛的礼节而消失呢。”
“所以李小姐不用对自己的行为怀疑，你做的不是错事。”他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，又加了这么一句。
李杪杪想起姥姥和舅舅们那些不赞同的眼光，又想起亲戚们在背后说的闲话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，只能看向窗外。
一开始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不是错事，可时间久了，周围人的反对，环境的压力，还有她父母被人当着面的指责不好好教育女儿，她早就忘了怎么去辨别这是不是错事了。
李杪杪很久没说话，她看着窗外，一直看，心里的情绪十分复杂。这是第一次她觉得身旁这个人和旁人有所区别，两人沉默着。
路过一段石子路，车有些晃，她一个没抓牢就被甩下了座位。黄行霈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，两个人在惯性之下人倒在了一起。
李杪杪像被火烧一般赶紧坐直身体，努力拉开和黄行霈的距离。黄行霈察觉到她乱动，握紧了手中细弱的手腕，警告她道:“别乱动，小心再撞到车门上。”
他这话说的让李杪杪觉得尴尬又好笑，她不知怎么反驳，只好低下头。
过了片刻，两人一起看向窗外，任由车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肆意飞驰。